何谓英雄?何谓诗?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学评论家李敬泽一言以蔽之,到了绝境时迸发的光芒那就是英雄气;而诗正是言其志、说其持,“中国古典诗词之所以还活在我们心里、活在我们口头,不是因为它是学问,而是因为它是人心,是中国人千百年来相传的那个人心。”而他力荐的新书《诗来见我》正是谈出了人心、谈出了英雄气。
第七届鲁迅文学奖得主、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散文家李修文的新作《诗来见我》在北京面世。11日的新书发布会以演讲和对谈的方式展开,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与新世相live主办。
在李敬泽的演讲中,他说,何谓英雄?英雄是人到了绝境,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这时候他身上或许会迸发出他的光芒,我们能看到,能够辨认出他的身上和他的心理的这种光芒。不是说多么成功,人当多大官儿、发多大财、管多少人,是个大人物所以你是英雄。
何谓诗?网上关于什么叫诗能够把人吵死。中国古时候有一句最简单也最本源的话叫“诗言志”。“志”是什么意思?按照古文解释:“志者,持也”,意即人心所持有的、持守的那一点点东西。当别人把你迫到悬崖上,当生活把你追到角落里,当你不得不丢弃很多东西,到了最后时刻,很多人心里可能是空空如也,但有的人心里还有所“持”。最后有所“持”的那个东西,古人认为这就是诗。
“所以诗这件事,在中国从来就不是诗人自己的事,也不是诗人自己关在房子里摇头晃脑的事。诗是关乎广大的世界和江湖,关乎中国人怎么相认。所以,古人把它们写书来,不是为了让后人当作学问去研究;那么多的诗、那么好的诗在世间流传,是为了让它在某一刻在我们的生命里亮起来,照亮自己,见到自己,也照亮别人,也见到那些我们真正爱的人,我们真正尊敬的人,我们真正不能忘怀的人。”
他直言,这本书对自己的意义就是,“它重新让我意识到诗不是关乎学问、不是关乎知识,不是关乎背得多还是背得少。背得少不要紧,但是在你生命中百感交集的某一刻,很可能就会有依据到了你的眼前,到了你的嘴边,那就是我们生命里的诗。”“修文谈古诗,不是鉴赏不是学问,他与古人白刃相见、赤心相见,他把命放在诗里,他让那些诗句有了热血和魂魄。这哪里是谈诗,这写的是从古至今中国人命里的江湖、心里的道路。”
身为湖北省作家协会主席的李修文坦言,写这本书虽然酝酿很久,但终于动笔还是源自去年那场疫情,“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他说,漫长的中年,终将使我们在青春时遥想的一切水落石出,就好像登上泰山之巅的杜甫,他也不会想到在若干年以后,在遥远的湖南江水当中,有一条小舟在等着他,最后他会死在这条船上。也会像李清照一样,年轻的时候李清照曾有过著名的词,“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也写过“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但是在她人生最后一首词里写的是“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自己每次看这首词都特别感动,一个年老的李清照在遥望年轻的李清照,一个少年时期的李清照凝望暮年的李清照,经过漫长岁月和自我的磨洗之后,而今两个李清照谁也不想再说服谁,谁也不想再顺从谁。
李修文认为,中国其实有一条诗歌传统,强调的就是肯定日常人的正当生活,肯定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遭遇的麻烦、苦难,以及对这些麻烦和苦难的承受,或者说是可能的超越,正是这些东西构成中国古代诗歌乃至中国古代社会伦理的一个基本尺度。
“我年轻时一直特别盲目,写了一些小说,想写得更好,但是很显然又写不好,跑出去做了很多别的事情,越是心有不甘,越是四处奔走。这个过程中,我就越觉出中国诗词的好,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那么一两句话等待着来指引、印证你。”例如,当你走投无路、四处碰壁,白居易有名句“任从人弃掷,自与我周旋”,我管你们把我丢到什么地方,反正我自己和自己玩儿。当你心乱如麻,还是有白居易的名句“平生洗心法,正为今宵设”,准备了一辈子安慰自己内心的办法,可能就是为今天准备的吧。哪怕你头发白了,也不要紧,有一句我很喜欢的诗,元朝诗人韩奕写的,“相逢喜见白头新,白头相逢有几人”。
因为将自身的生命际遇参揉进去,《诗来见我》中的诗句便不再限于意境中的优美,而是与命运融合时的“如是我闻”,亦或是“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时的顿悟。在这本书中,古典诗词由远走近,由古向我,由物及心,比坐在花前月下、岁月静好中读到的唐诗宋词更透彻、更贴己,为中国文学、世间苍生带来苍凉而热烈、细腻而磅礴的意象、情感、力量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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