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博物馆让传统木作“活”起来
这个暑期,“博物馆热”持续升温,位于北京通州台湖镇东下营村的文旺阁木作博物馆迎来了大批游客。
对于孩子们来说,这里“很好玩”:踮起脚就能触摸到一件件展品上的木纹,深吸一口气就能闻到扑鼻而来的木香。如果他们刚好在博物馆里遇到王文旺,这位木匠馆长会毫不吝啬地从墙上摘下一件件响器——磨剪子磨刀的卦连、收垃圾的摇铃、拉洋车的铜脚铃、剃头匠的“唤头”,当这些老行当的吆喝工具再次奏响,孩子们便听到了已经失传的民间绝响。
这间民间博物馆收藏着上万件木作老物件。在古色古香的大门前,身着汉装、脚蹬布鞋的木匠馆长王文旺正用手机指挥员工,做好文博展品的新媒体展示。
离开老家河北衡水武邑县36年了,54岁的王文旺乡音未改。
跟随他穿行于博物馆,便走进了和木作息息相关的百态市井。满墙都是他亲自收藏来的老物件,抬眼可见传统民间的广告招牌幌子。在这里,可以抚摸逾百种中国古代榫卯构件,可以操练千行百业所用的木作工具,甚至可以体验踏上马车、登上木船。
国家文物局统计数据显示,全国备案博物馆总数已从2012年的3866家增至2023年的6833家,非国有博物馆约占全国博物馆总数的三分之一。各具特色的博物馆连接了过去、现在和未来,也丰富了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作为一支不可或缺的社会力量,“小而美、精且专”的非国有博物馆通过民间力量搜集历史见证物、保护文化多样性,守护、传承、展示中华文明优秀成果,在丰富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保存历史记忆,以及优化我国博物馆体系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王文旺在博物馆向观众介绍木作文物。均为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谈昦玄摄
天子之六工,木匠列其一
“要在木板上雕龙刻凤,首先要把龙凤的造型画出来,按照轮廓,用刻刀把多余的部分剔除,才有立体感。左手握住雕刻凿把运用自如,右手持敲锤‘啪’地一打。活干熟练了,听响声就像在演奏音乐似的。”
做木工时的节奏感,王文旺至今记忆犹新。他说:“手艺学成了,绝对是一辈子的事,你忘不了的,身体也会帮你记住。”
但曾经的王文旺并不甘愿一辈子做木工,他觉得“学手艺是糊口的无奈选择”。未曾料到,拿起大锯、截锯、手锯、推刨、锉刀、凿子、钉锤、墨斗、角尺,他就再也没放下过。
1970年,王文旺出生于衡水武邑一个农村木工世家。数百年来,祖辈乡亲们多在营造行业做活。每个村都有瓦匠、木匠,谁家盖房,就请乡亲们来搭把手,十几天就能建起一座新房子。
在中国,木工的历史可追溯至2000多年前。古代木匠工作范围很广,除了建筑,生产生活中家具、车船、棺材、木工艺品乃至军事上的弓箭、碉堡等,都离不开木匠。《礼记·曲礼下》记载:“天子之六工,曰土工、金工、石工、木工、兽工、草工”,木匠位列其一。
河北衡水,被称为“木匠之乡”,武邑县是硬木雕刻家具的主产地,迄今已有500多年历史。旧时北京城的营造行业,处处有武邑匠人的身影,宫廷造办处特设的雕刻家具作坊中,武邑艺人占八成以上。
在王文旺家里,小到农具、木匠工具、家具,大到拉车、房屋的横梁木架,无一不是祖辈凭借木工手艺亲手打造的。他的曾祖父、祖父都是普通木工,手艺代代相传,算不上精湛,能应付农村常见的木工活。祖上给外村人干活,收点工费,补贴家用;给本村人做工,不收工钱,主人家请吃顿饭就行。
到了父亲这一辈,农忙时务农活,农闲时做木工,走村串巷去别人家里修桌椅、打家具。提着工具出门,带着一身木屑回家,挣来的钱刚好够五个孩子填饱肚子,再多的需求,便不能满足了。
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五六岁起,王文旺就拿着木雕凿子在边角料上做活,给自己做各式各样的玩具。长大一点了,有了气力,他会帮父亲“拉大锯”——在木料上画好墨线,用大锯将木料分割成若干木板。父亲和他一人站着,一人坐着,一上一下,一拉一送,拉锯要实,送锯要虚,掌握着力度、方向和节奏。
推刨时开出的一卷卷刨花,散发着木香,王文旺却安不下心来。在他看来,做木工辛苦、枯燥,入门门槛低,社会地位不高。他打定主意,绝不子承父业。
然而,到了高一这一年,父亲多次对他说:“别上学了,学费挺贵的,做手艺吧,能养家糊口。”
做工、存钱、攒料、盖房,做家具、说媒、成家。父亲给王文旺规划好了人生。这是自古以来千千万万木工固定的人生轨迹,也是周围绝大多数乡亲们的现实生活。
但这不是王文旺的理想人生。他要出去闯荡,要去见世面。他偷偷报名参军,验兵通过了,又被父亲拦了下来。万般无奈,他只得辍学,练起了雕刻手艺。
王文旺在博物馆向观众介绍木作文物。
没有歪木头,只有歪木匠
迷茫之际,同为木工的老乡说带他去北京闯荡。一想到能看到在课本里见过的天安门,他便心动了。1988年,18岁的王文旺来到北京,一路上他暗下决心“有机会就做别的事,不能一辈子和木头做伴”。
老乡带他接的活是修复古旧家具。京郊小瓦窑村的仓库里,古旧家具堆积如山,大多纹样精美、用料讲究,只见过大料粗工的王文旺看得晃神了。
师傅要验证他的水平,他信心满满地应下来,可到头来却连一张四方桌都搞不定。师傅说:“一个月30块钱的工资给不了你,你要么回去,要么在这儿做学徒工,没钱,只管饭。”
“没钱我也干。”王文旺说。
“没有歪木头,只有歪木匠。”要强的他此刻改变了主意,就要把木工学好。
修复古旧家具,和做新家具完全不同。审美上要求修旧如旧,技艺上也极其复杂,少则需要十几道,多则需要二三十道工序。选材、拆卸、修补雕刻残缺部件,都大有讲究。这些都对木工的技艺要求很高。
单单为了练习刨花,他手上的水泡起了破、破了又起。待到双掌都磨出了厚厚的茧,手终于不疼了,技艺也终于练成了。经过近两个月的昼夜苦练,他总算能刨出薄如纸、长如卷的好木花。
每天耳濡目染各种古旧家具,不停地向老师傅求教,慢慢地,木头在他眼里,不再只是木头,开始有了性格和灵气。“梨木炕柜杏木案,椿木风箱蛀不烂,槐木车辕松木椽,柏木棺材颐千年。”用什么样的木料做什么样的家什,他心里越来越有数。
两年时间过去了,一些手艺原本比王文旺好的同行,已经离开了这个行当,而从学徒工做起的王文旺,成了古旧家具及文物修复业内小有名气的木工,开始有顾客指定“这个活就让小王干”。
有心的他,把周围老师傅的手艺学透了,便想着向古人求教。一有时间,他就去逛北京各大古迹,把所见的木建筑、木家具,印刻在脑海中,临摹在画纸上。
他将北海团城数米高的大佛龛,按比例缩小,复刻下佛龛里的雕刻和木艺,制成50厘米的木制小佛龛,很快便以280元高价卖出。“那可是1991年,很多人月薪不过60元。”首战成功,让他对这一行更有了信心。
1992年,他开始单独接活,翌年便遇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一位收藏爱好者拿来15件家具,要求他紧急修复。接下来,他每天睡眠不足4个小时,硬是在半个月做完了一个月也做不完的活。回忆起当年昼夜不歇的干劲,他说:“那时想不了那么多,只知道别人交给我的事就一定要做好。”
自此,他在古旧家具修复行业小有名气。短短几年间,小到不足1尺高的板凳,大到4米多高的红木柜子,他修复的家具有万余件,每件他都力求做到最好。
曾有人调侃他“穷木匠,媳妇都娶不起”。但王文旺的木匠生意却越做越好了,20世纪90年代,他成立了自己的古家具公司。
挣钱最多的一次,对方给了他100多万元人民币的活。“第一天就说先给我定金,让我马上出活。”就这样,王文旺跟着人家到西单,第一次开办了一个账户,第一次看见汇款单。那2000美元的汇款,把他激动坏了,“手直哆嗦,汇款单都不知道放哪儿好”。
王文旺在博物馆向观众介绍木作文物。
何以为匠?
教师因材施教,裁缝量体裁衣,木匠则看料下锯。好木匠能看料做活,打造的家具浑然一体,打造的建筑屹立千年。
木匠行里,随便做做和把工做好,有天壤之别。好的做工,能让两块木板融为一体,浑然天成,“对着太阳光看,一点光都照不进去”。好的做工,能让一块木板被推得平展如布、光滑似镜。好的做工,能让榫卯紧实咬合,让一件家具、一处建筑经久不衰,坚固耐用。
时间,是检验木匠技术的尺子。“如果做不好,随便糊弄,家具过一阵就用坏了,那木工的名声也坏了,就没人找你做活了。”王文旺说。
一直在学习和思考的王文旺,不再满足于做个木工,而是想做一位匠人。
“相比木工,木匠的技艺和水平都更精湛,从器具的材料、造型到结构、色彩和构图都要了如指掌,要将手艺和智慧结合。”他说。
何以为匠?王文旺有自己的标杆。
“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的故事家喻户晓。鼻祖鲁班发明了鲁班尺、鲁班锁,巧匠墨子更从木作中汲取大智慧,提出了“兼爱”“非攻”等观点,创立了以几何学、物理学、光学为突出成就的一整套科学理论。
王文旺说:“在古时候,被人称为匠,那是相当了不得的。匠人是手艺人的最高境界,许多人一辈子也不曾达到,大国工匠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1999年,王文旺被北京市文物古建公司特聘为木工工长。在这里,他更有了用武之地,先后参与了丰台区药王庙、宛平城和故宫建筑的修复工作。在这些工作中,他又开始钻研和建筑有关的木作知识,每一处施工,他都力求做到最好。
有一次,他正拿着一块木料准备用作修复,一位监理工作人员走过来指责他用料以次充好。他举起手中满是大大小小“虫洞”的木料,递到人眼前,不卑不亢地说:“您再好好看看,这虫洞是我一个个做上去的。”那人顿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就是拿料填空的活,谁能想到,王文旺费时费力将整块木料做旧如旧,为这块补料增添了风雨、虫蚀的岁月痕迹。没人要求他这样做,但他觉得“这活就得这么干”。
在他看来,想成为好木匠,不仅是按客户要求和行规工作,还要有高超的技艺、精益求精的态度,要把德行、坚持、诚信都融入自己的作品中去。
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中国自古尊崇工匠精神,《诗经》中所写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反映的就是古代工匠在雕琢器物时执着专注的工作态度。“巧夺天工”“匠心独运”“技近乎道”“斫轮老手”等成语,彰显着精益求精的中国工匠精神。
“木匠是民之本。你不要小看了木匠。”王文旺说。
他常常向人讲起唐代柳宗元《梓人传》中所写的木匠故事。梓人,便是木匠。这位木匠随身带着度量长短、规划方圆和校正曲直的工具,但没有磨砺和砍削的器具。柳宗元觉得,他手头的工具看起来不够全面,就去问他会做什么?木匠答:“吾善度材,视栋宇之制,高深圆方短长之宜,吾指使而群工役焉。舍我,众莫能就一宇。”言外之意便是,作为一名成功的木匠,他是帅才,而非小兵。
柳宗元亲眼见证了这位木匠在墙上绘制官署房子的图样,建成的房子没有一点误差。“盈尺而曲尽其制,计其毫厘而构大厦。”他从木匠的分工、工作方法、绳墨规矩中领悟了将相的管理方法。
做一个好木匠,并非易事,除了要练好手上的技艺,还要练成脑中的算力。
“木匠看尖尖,瓦匠看边边。”王文旺说,木匠是要精于计算的,用尺标志木匠的水平。“做家具若是尺寸不准,废料,还无法放样、画线和加工,一个好木匠能通过计算,让尖尖角角都到位。”
木匠还要精于看图绘图、善用榫卯。大师齐白石便是乡村木匠出身。所谓“榫”,即凸出部分,“卯”为凹进部分。榫卯结构,即两个部件以凹凸连接的方式咬合在一起。制作的榫卯规格精密无缝,这才算是好木匠。
“我是学问不如人,但干活我有经验。”王文旺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他不满足于只有手艺,想在学问方面有所长进,想做个新时代的木匠。
于是,他托人引荐,到故宫求学,拜“故宫最后一位木匠”李永革为师,想跟着师父学些更好的手艺。
高中辍学30年后,没有圆梦大学的王文旺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木匠校园”——故宫。
李永革原任北京故宫修缮技艺部副主任,是官式古建筑营造技艺非遗传承人,故宫的建筑他几乎都参与修缮过。他坚持用古法修缮故宫,比如在测量柱子、梁架、进深等尺寸时,他不用更为方便的卷尺,而是使用“排杖竿”测量法。李永革说:“差一点,榫卯就合不上。老祖宗的方法看似笨拙,但更实用。”
王文旺经常向师父请教问题,了解营造方面的细枝末节,每每有了新想法都先请师父指正,就像高校学生向导师提交科研论文。
“即便是在机械工艺发达的时代,社会发展仍然需要木匠。一个新时代的好木匠,一定要用好新机械,又保留着古匠心。”王文旺说,在手工活上解决机械做不了的精工细活,在设计创造上体现木匠的巧思和创造力,这就是匠心所在。
“我觉得木匠一行也可以有研究生、博士生,因为这里面的学问,既需要有好的师父教,也需要自己肯花心思悟,没有三五年潜心研究,是学不明白的。”他说。
王文旺在博物馆向观众介绍木作文物。
让更多人了解木作里蕴藏的中国文化与智慧
“以前盖房子用木头,现在用钢筋水泥,以前做家具靠人工,现在用机械。在我十几岁的时候,遍地是木工,现在木工的数量不足以前的三分之一了。”从没有工资的学徒工,到收了一百多个徒弟的师父,王文旺在木匠行当里闯荡了近40年,见证了木工繁盛时代的悄然退去,也见证了属于木工艺术新时代的开启。
如今,在他的老家武邑,很多人做起了硬木雕刻和仿古家具,还有人开了小工坊,在当地形成新的木作产业。年轻人纷纷到工坊里体验有创意的木工制作。同时,木工也走进学校,成为锻炼学生思维、动手能力的教育科目。木工艺术正以另一种方式传承下来,更好地服务于现代社会。
木作艺术贯穿着中国几千年来的发展。劳作在树木旁,居住在木房里。食在木桌上,寝在木床上,用木头造纸、雕版印刷。上到搭屋建房,下至走街串巷,都离不开木头和木艺。
作为木匠,王文旺懂得每一种木工里沉淀下来的智慧,也懂得木作老物件里蕴藏的历史、文化,但他并不满足于此。他担心自己虽然懂得了中国文化的这一符号,但没能力守住它。
“人们都知道《鲁班经》是工匠之作的代表,但还有一本书叫《木匠》,内容更丰富,但由于没受到应有的重视便失传了。”让王文旺心疼的是,有些古籍古物,一旦失传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多年前,他去朋友家,看见朋友的母亲正拿着一根弯弯的木棍烧火做饭。来不及说什么,他疾步上前,在木棍要被塞进灶膛的瞬间抢过来。仔细一看,那是条价值昂贵的黄花梨香几腿!这件事,让他意识到了普及木作文化及传统木器认知的紧迫性。
于是,自1997年开始,他便致力于老物件的收藏、研究、整理与展示。他不收收藏家看好的金石字画,不收值钱的珍瓷美玉,只收老祖宗留下的实用型文物——和衣食住行、民俗历史息息相关的木作文物。
“我想通过修复和收藏,使一些濒临消亡的木作文物拥有更长的生命。”他说,“我尽自己的所能,能留住多少,就留住多少。”
从2005年起,王文旺带着自己收藏的老物件,先后在20多个城市巡展,让更多人了解木作里蕴藏的中国文化与智慧。
古人用墨斗在弯曲的木头上画下直线,今人用红外线即可测绘。时代在前进,文化需要传承,博物馆是留住历史、传承文化的最好家园。随着巡展越来越成功,得到越来越多观众的支持,“自己开个博物馆”的想法,在王文旺心中萌生。
“既然我知道了传承木作文化的意义,那就该轮到我做了。”关于开博物馆的决心,他这样说。
一个木工,如何能创办一间博物馆?
资金,用自己赚来的钱。展品,是自己的藏品。筹建,自己读书写方案。布展,自己请教专家指导。
为收集木作文物,他问工友、找熟人、逛市场、去外地,费钱、费时、费力、费心,中断了自己赚钱的生意,不顾家人的反对,将一件件即将消逝的木作老物件“请”到了一起,给它们找到了最好的归宿。
为给藏品做好文化溯源,王文旺“把图书馆搬回家”,当起了书虫,经常通宵达旦地查阅资料。有时,书上讲的内容,和他库房里收藏的物件正好能对上,天一亮,他就把东西找出来,对照书本进行修复。
他着手妥善安置自己的200多名员工,把记录着97名海外供应商的联络簿收进抽屉,全身心投入筹建中国木作博物馆的工作中。困难时期,“运营不下去就卖一点东西”。说这句话时,他显得有些无奈。
但说起接到博物馆申请获批的那个电话时,他显得有些激动:“你不知道我那时候的心情,我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人和木头很像,什么样的木头做什么样的物件
2017年,北京文旺阁木作博物馆正式开馆。
从辍学的农村木工,到没有工资的学徒,到开公司的商人,再到受人敬重的博物馆馆长,这一路走来的激动和痛苦、热闹和孤独、成就和辛酸,五味杂陈只有他自己知道。
木作文化精品展、传统民间广告招牌幌子展、传统百工百业展、传统建筑及家具展、传统出行工具展、度量衡展、不同地域古家具展……在北京文旺阁木作博物馆里,50多个主题的展览、上百个门类的藏品,品类之全令人惊叹。
“每次来到文旺阁木作博物馆,都有新的变化,不管是知识介绍的展板,还是小型的专题展览,都是这座民间博物馆对公众的贡献,创新使这座博物馆充满活力。”北京市文物局一级巡视员向德春说,博物馆创新,是一件知易行难的事,但这间民办博物馆一直在努力做得更多、更好。
作为全国科普教育基地,文旺阁木作博物馆每年迎接几万名学生研学,多次与首都博物馆、中国园林博物馆、中国港口博物馆等博物馆合作办展,并受邀参加香港、澳门创科展览,先后被授予“北京市科普基地”“北京市中小学社会大课堂资源单位”“北京市民终身学习示范基地”等荣誉。王文旺研发了上百个劳动技能课程,部分录入中小学课外经典诵读。他还开发了多种木作体验课程,比如一架桥梁模型,小学生看外观,中学生看结构,大学生学习测量计算等设计知识。
“作为劳模,王文旺不但传承着木艺技艺,也发扬了木工行业里蕴藏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平凡的岗位上成就着不平凡。他身上争创一流、勇于创新的劳模精神,和执着专注、追求卓越的工匠精神,能够鼓舞人心。”北京市通州区总工会相关负责人表示。
作为馆长,王文旺获得“通州十大工匠”荣誉称号,2020年被评为北京市劳动模范,以此表彰他在中华传统木作文化保护领域作出的突出贡献。
“被收藏界忽视的民间文化,让王文旺捡起来了。”北京收藏家协会常务副会长、首都博物馆文物修复部原主任魏三钢说,王文旺的收藏较为独特,大多数人选择收藏高大上的硬木家具,他却选择收藏民间的柴木家具,“正是这些柴木家具,最能真实反映历朝历代人民真实的生活场景”。
在魏三钢看来,王文旺之所以能做好民间木作文物收藏,一是因为他是木匠出身,职业经历让他对民间家具比较了解;二是因为他有经济头脑,做生意的成功让他拥有了追求理想的经济基础;更重要的是,他有文化自觉,“不在于文化学历的高低,而在于是否热爱传统文化”。
在王文旺申请创建博物馆之初,北京收藏家协会给予了很多支持,组织专家对他的藏品进行了专题会论证,为藏品正名。魏三钢说:“王文旺的收藏故事,是收藏圈值得关注和借鉴的样本。在与他的交流中,我们将博物馆专家的学者之长和民间力量相结合,更好地挖掘、保护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生命是有终点的。在彻底做不了事情之前,我还要做些事情。”五十知天命。现年54岁的王文旺常感叹时代发展得太快,而自己精力不济、能力不足,不然能做得更好。
关于未来,王文旺有两个愿望:一是在中国其他省区市开办博物馆,让更多人了解木作文化;二是让中国木作文物巡展海外。
“我想好了要怎样对外国人介绍中国的木作,要从榫卯讲到古人智慧,从鲁班尺讲到易经易学,从椅背上的云纹讲到龙文化,从木作的方圆讲到中国人赋予器物的哲学。”王文旺不断描绘着属于自己的中国木作文化梦。
“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高中被迫辍学的他,经过多年耕读,如今谈话间,对柳宗元的名篇《梓人传》、墨子的佳句、长安城的建造故事信手拈来。
带了一百多个徒弟,在故宫完成过修缮工作,建设了一座博物馆,让更多人认识了木作文化。很多人说王文旺是专家、是学者,但他认为自己所做之事,不过是将木作老物件和专家学者研究出来的文化成果,对接在一个个木工活上,让这些古旧的器物重新焕发光彩。
“人和木头很像,什么样的木头做什么样的物件,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王文旺说,“我只是做了一个木匠该做的事,我只是一个木匠。”
把手艺留着,让记忆藏着,使历史活着,将故事讲着。这是一位木匠馆长所做的文化传承。